写作指导

文献综述的五个比较式写作策略

时间：2025-06-14 22:14 所属分类：写作指导 点击次数：

　　日常审稿时，我们经常发现：不少作者写文献综述时，文献梳理虽然写得很条理、很全面，但到了文献批评环节，却总是习惯脱离前面梳理的文献，不从别人研究过的方面去推导研究不足，而非要按“填补空白”去做文献批评，导致文献梳理在文中形同虚设。华中农业大学刘西川教授在《追求理论推进的比较式提问：概念、路径和示例》(《岳麓公共治理》2025年第11期)一文中，主张通过“比较式提问”来提出研究问题。受其启发，我们认为，缺少“比较”思维可能是文献综述写作不佳的其中一个原因。不管文献梳理还是文献批评，都应服务于文献综述的最终目的，即“推导研究问题，明确研究思路”。而这，离不开“比较”思维。强化理论观点的比较、结果差异的比较，才可能避免为了梳理文献而梳理、文献批评与文献梳理脱节、文献梳理无助于研究问题的推导等状况。那么，文献综述“比较式写作”如何展开?我们结合《中国工业经济》已刊发的几篇论文，总结出5种写法。接下来，为大家一一介绍。

　　一、识别现实问题的核心主题+核心主题文献分类及已有文献比较维度+前文文献比较结果的进一步比较

　　这一写法，包含三步。一是，识别出研究背景涌现出的那个现实问题，到底包含哪些核心主题。二是，围绕上述核心主题梳理文献，并确定好分类维度。这些维度既是文献梳理的分类维度，也是已有文献比较的维度，并初步给出文献比较的结果。三是，文献批评环节需承接前文给出的文献比较结果，引入更多文献作进一步比较，从而指出已有研究的不足之处。

　　以《城市房价泡沫及其传染的“波纹”效应》(《中国工业经济》2018年第12期)为例。论文前言部分引出的现实问题是，“中国房价泡沫究竟处于何种水平?房价泡沫是否存在跨区域传染?传染的路径与强度如何?传染效应背后的影响因素是什么”。这些问题的核心主题，有“房价泡沫测度”和“房价泡沫传染效应”。到了前言第二、三段正式展开文献综述时，作者就围绕上述两个主题分别梳理文献。而且每一个主题内部，作者还对已有文献作了进一步分类，并在分类的基础上，明确了文献比较的具体维度。

　　为了节省篇幅，这里仅对“房价泡沫测度”的文献综述展开说明。第二段围绕“房价泡沫测度”梳理文献。既然是“测度”，那么，就必须提“测度”方法，“方法”是这一段的文献分类维度。一方面，作者按“方法”把文献分为指标法、统计检验法、模型法等三类。另一方面，梳理上述“方法”文献时，作者又把“方法”作为已有文献比较的维度。比如梳理完指标法这类文献，作者说“尽管指标法计算简便易行，但指标统计口径和临界值的选择缺乏统一标准，主观性较强。考虑到指标法的缺陷，部分学者采用第二类方法——统计检验法测度房价泡沫”。再如，介绍统计检验法这类文献时，作者又说“尽管统计检验法比指标法更客观，但……使用不同检验方法，其结果并不一致。此外，统计检验法与指标法均无法计算住宅基础价值，对泡沫水平的测度未严格遵循房价泡沫的定义。因此，部分学者采用第三类方法，即模型法测度房价泡沫”。这里明面上是梳理文献并分类，实际上是比较已有文献。而且，文献比较后得出的结果是“模型法优于指标法、统计检验法。就模型法而言，里面的收益收益利率还原法优于宏观因素还原法”。

　　到了第四段(注：第三段是“房价泡沫传染效应”的文献综述，我们跳过不看)，针对“上述关于房价泡沫测度的研究”，作者认为“尽管与指标法、统计检验法、宏观因素还原法相比，收益利率还原法更具优势，但现有研究在使用……时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二是……”。其中，“但……”之前的表述，承接第二段交代的文献结果;“但……”之前的表述”，则对上述文献比较结果作进一步比较。通过梳理Miles(2016)、Bhar and Malliaris(2017)等文献，作者比较后发现了收益利率还原法的局限，即“原始模型的常数参数设定可能掩盖系数与波动率的真实特征，影响房价泡沫测度的准确性”。据此，作者在第五段推导出自己要做的探索性工作，“借鉴……等学者思路，将原始收益利率还原法模型中的……替换为……，拓展模型在国内市场的应用。放宽……假定，引入……改进模型，基于……方法实现模型参数估计，更好地测度房价泡沫水平”。

　　二、预期与现实的反差+(现实争议的已有观点+争议对象的现实后果)+研究问题的比较表述+研究价值与研究现状的比较

　　文献综述的这一写法，“比较”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预期”和“现实”比较，通过二者的反差引出现实争议问题。二是，围绕上述现实争议，分别从理论层面交代已有争议观点的本质，从实践层面交代争议对象的现实后果。三是，推导出的研究问题往往包含多个存在比较关系的对象。四是，推导出的研究问题虽然很有价值，但目前的研究现状明显滞后，需要进一步拓展研究空间。

　　这方面的论文实例，有《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交通投资效应：发展效应还是债务陷阱》(《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9期)。作者一上来先说“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不断推进，国际社会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议论逐渐升温”。这是积极的一面，体现着人们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期待。后面又说“一些国家和智库大肆渲染‘一带一路’倡议的‘债务陷阱论’，给‘一带一路’倡议持续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一带一路”倡议面临的现实挑战，它与前面的“期待”存在反差，成为现实争议问题。

　　第三句说“‘债务陷阱论’本质上是质疑‘一带一路’倡议的经济属性，认为‘一带一路’倡议夹杂了政治因素……。其核心观点是，……”。这是围绕“部分国家渲染‘债务陷阱论’”这一现实争议，从理论层面交代争议观点的内在本质。第四句，“‘一带一路’倡议的一个重要目标在于促进……，并且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往往需要沿线国家大规模举债，因而处于‘债务陷阱论’舆论旋涡中的对外投资项目几乎都是交通行业的投资……”。这是从实践层面交代“交通行业的投资陷入‘债务陷阱论’舆论漩涡”这一现实后果。

　　在这种条件下，作者推导出一个重要的问题：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交通投资到底产生了发展效应，还是债务陷阱?这里的“发展效应”和“债务陷阱”，二者形成对比，强化了问题答案的不确定性。最后，作者说“厘清这一问题，对于夯实……以及拓展……具有……的现实价值。但遗憾的是，目前……的研究仅仅停留于定性的描述分析，缺乏……严谨的因果识别”。这是通过与研究现状做比较，反过来强化研究问题的具体价值。

　　三、“国外”一致性比较+“国内”差异性比较+研究问题的比较表述+(子问题1的文献比较+“本文”拟做的拓展工作1)+(子问题2的文献比较+“本文”拟做的拓展工作2)

　　从大的方面看，这一写法涉及国内外研究比较、研究问题比较表述、子问题的文献比较及“本文”拟做的拓展工作。其中，这里的“国外”是指学界对国外某个问题的研究;“国内”是指学界对中国某个问题的研究，可能是中国学者对中国的研究，也可能是外国学者对中国的研究;“研究问题的比较表述”是指，论文把存在比较关系的对象作为研究问题。从小的方面看，“国外比较”往往是一致性比较，也即文献梳理呈现的是“学界对国外某个问题的看法基本一致”;“国内比较”则往往是差异性比较，也即文献梳理呈现的是“学界对国内某个问题的研究存在不一致”。

　　比如，《中国城镇家庭储蓄率之谜——基于年龄—时期—组群分解的再考察》(《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7期)。这篇论文研究的是家庭储蓄问题。作者一上来，首先交代Modigliani and Brumberg(1954)“生命周期假说”的基本观点，并特意提到“欧美国家的不少文献都验证了生命周期假说的这一经典预测(Attanasio，1998;Gokhaleetal.，1996;Gibson and Grant，2001)”。这是在做文献一致性比较，比较后发现：学界普遍认为国外消费者的收入—年龄曲线呈倒U型。

　　第二段开头，作者自问“这个假说对于中国是否同样适用呢”。这一设问，释放出两个信号。一是，在储蓄问题上，中国跟外国的结果是否一致，涉及中外语境比较;二是，为确认上述假说是否适用于中国，作者可能会专门呈现存在分歧的文献，也即做文献比较。作者梳理了周绍杰等(2009)和Chamon and Prasad(2010)对中国的研究，结果发现：两篇论文采用类似的方法和数据，却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这是文献综述的差异性比较。

　　顺着上述比较的结果，作者以“比较”的方式初步表述潜在的研究问题：为什么它们方法、数据类似但结果不同?为什么它们所得到的家庭储蓄率—户主年龄曲线都不是生命周期假说所预测的倒U型?其中，第一个问句指向两个文献间的结果比较，第二个问句指向中国研究与国外研究的比较。这两个“比较”，构成了论文下一步文献综述的两个重要主题。

　　其中，针对“采用类似的方法和数据，却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这一问题，作者又梳理了魏下海等(2012)和李宏彬等(2014)的研究，前者认为“家庭收入随户主年龄的增大不断上升”，后者认为“中国城镇居民在退休后消费水平有着一定幅度的下降”。这依然是做文献比较。针对上述分歧，作者紧接着交代了自己要做的拓展工作，即“指出这种分歧的来源”，并认为根源“在于以上两篇论文中解决APC分解中的共线性问题的方法不一样”。针对“中国家庭储蓄率—户主年龄曲线不是倒U型”这一问题，作者梳理了Chamon and Prasad(2010)、Song and Yang(2010)、Chamon et al.(2013)、Rosenzweig and Zhang(2014)、李蕾和吴斌珍(2014)、李雅娴和张川川(2018)等文献，比较后发现：他们对“什么样的家庭结构影响家庭储蓄率”存在分歧，进而得出“本文”要做的拓展工作，即“基于APC分解再次对家庭结构是否能解释家庭储蓄率的正U型之谜进行考察”。

　　四、肯定已有理论研究+综述已有理论发展的制约因素及相互关系+制约因素相关关系中的核心问题+核心问题前沿研究及不足

　　这一写法，并未拘泥于先写文献梳理、后写文献批评，而是“述”“评”交叉使用，甚至先“评”后“述”，但依然体现出文献综述应有的递进逻辑，且“比较”思维贯穿综述写作的始终。具体来说，它针对本学科某个核心问题，首先肯定已有理论研究，之后通过文献综述，梳理、发现制约已有理论发展的影响因素，并在比较中指出这些因素间的关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比较指出，上述制约因素及其相互关系中存在的核心问题。最后，围绕上述核心问题，梳理具有比较优势的前沿文献，但又借助文献比较指出其不足，从而得出自己的研究思路。

　　以《跨国增长实证研究的模型不确定性问题：机器学习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12期)为例。这篇论文研究的是“跨国增长实证研究的模型不确定性”。作者是如何通过文献综述推导出这一问题的?首先，作者指出“解释世界上不同国家与地区经济增长表现的差异，推断一个国家或地区未来的经济增长状况，寻求恰当的经济增长政策，一直以来都是经济学的核心问题”，并表示“以跨国回归分析为核心范式的经济增长研究纲领迄今已推进了近30年，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并且目前仍然是经济增长实证研究的最主要方法”。这是对已有理论研究的肯定。

　　其次，作者交代“随着跨国实证研究范围与深度的快速增长，学术界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研究范式实际上存在着诸多不易克服的问题与缺陷，制约了跨国实证研究的进一步发展”。那么，具体是什么制约了跨国实证研究的发展?作者在下文，开始综述已有理论发展的制约因素及相互关系。一方面通过跨国增长回归方程，分析得出“由于跨国增长回归通常呈现为上述约化线性回归的形式，因而此类模型所固有的问题均会对增长理论的检验产生影响”，另一方面援引Brock and Durlauf(2001)的研究，介绍了主流的增长回归实证研究面临的3个突出挑战，即“挑战1：理论开放性”“挑战2：参数异质性”“挑战3：因果性”。作者认为“上述挑战1的实质在于跨国样本的有限……与可能选取的解释变量庞大数量这一基本事实”“上述挑战2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解释变量异质性之外，还提示了……”“对于挑战3，在传统回归分析范式下，上述小样本与多变量问题(挑战1)与非线性问题都很容易导致跨国回归出现内生性问题”。这是3个挑战(制约因素)间的关系。

　　之后，作者还提到“Brock and Durlauf(2001)将上述挑战1与挑战2并称为模型不确定性问题”。这句话，不仅点明了前2个挑战间的关系，还直接提出了自己论文要研究“不确定性”。并以“上述讨论”为论据，进一步指出“模型不确定性是传统的跨国回归分析范式的一个根本性制约因素”，从而指出了已有理论发展制约因素相关关系中的核心问题。针对上述核心问题，作者说“过去十余年来学术界不乏克服这一问题的尝试，最具代表性的是Bayes模型平均(Bayesian Model Averaging，BMA)方法”，并给出了BMA方法的基本思路。这是在梳理前沿文献。

　　再往后，作者又说“然而，BMA方法的基础仍然是线性回归模型，因此，并不能有效克服非线性特征带来的挑战。而对于非线性特征，传统研究范式的主要应对方法是借助于非参数(包括半参数)方法，但由于估计过程的复杂性，非参数方法又无法有效解决大量潜在解释变量带来的变量选择问题”。这是针对前沿文献做批评。针对这一不足，作者最后说“如果跳出传统线性增长回归模型(1)的局限，考虑更一般的增长决定因素模型，则可以从新的角度来理解上述模型不确定问题，并引入基于机器学习的框架来重新考虑传统增长回归的研究困境”。这是从前沿文献不足中，推导出自己的研究思路。

　　五、作为现实问题解决方案的研究主题+研究主题上层概念的影响因素+综述影响因素间的反差情形+反差情形的现实实践+研究主题的实践价值与理论研究的滞后性

　　这一写法，首先通过现实问题引出论文的研究主题，而且这个主题是作为现实问题的解决方案而存在的。很多时候，这类主题跟国家的新政策直接相关，是实践与理论多次碰撞、多个潜在的理论相比较而涌现出来的。其次，正因为这类主题很新，所以梳理文献时，往往先从研究主题的上层概念着手，而且梳理的多是“影响因素”。其次，围绕上一步梳理得到的“影响因素”，综述这些因素带来的具有比较意义的反差情形，以及交代这些反差情形所对应的不同现实实践。最后基于不同现实实践，交代研究主题的独特实践价值，并把它与“滞后的理论研究”等表述放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从而凸显研究主题及其问题的重要性。

　　比如，《中期支出框架与走出“顺周期陷阱”——基于88个国家的数据分析》(《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11期)。文献综述的第一层比较体现在，作者借十九大报告“中央和地方财政关系”的发展愿景，引出“中期支出框架”这一主题，并交代了它与年度预算最大的差别，从而得出中期预算的意义。

　　第二层比较体现在，作者将“中期支出框架”视为“预算”制度的其中一种，围绕“预算”这个上层概念，综述了“预算制度规范性与科学性”的影响因素，得到“周期性”这个变量，，进而综述不同的“周期性”，即“顺周期财政政策”和“逆周期财政政策”。

　　第三层比较体现在，作者围绕上述两种带有反差的周期性财政政策，分别交代了有多少发达国家长期执行逆周期财政政策，有多少发展中国家曾执行顺周期财政政策，有多少发展中国家能走出“顺周期陷阱”，比较后得出观点“世界银行建议各国积极构建中期支出框架，对未来经济形势及财政收支进行预测分析，并按照中期预算平衡原则在各年度内对财政支出作更为合理的分配，以期避免宏观调控的顺周期或者时滞延迟现象”。

　　第四层比较体现在，尽管“中期预算确立的中期财政决策机制和预算硬约束可为政府实施逆周期财政政策创造有利的条件，但目前尚未出现系统的实证研究支持上述政策建议。同时，中期支出框架的推广情况在世界各国存在差异”。这里，研究主题“中期支出框架”潜在的实践价值与理论研究滞后性形成对比。另外，不同国家中期支出框架的推广结果有差异，这也是一种对比。由此，得出论文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一是，开展实证研究以确认中期预算的改革适用性及绩效;二是，验证上述问题需引入多样本国家数据。

　　六、小结

　　以上就是文献综述“比较式写作”的5种写法。以“比较”的思维去撰写文献综述，目的在于体现“结果导向”。文献综述的最终目的，是推导出自己的研究问题并明确论文的研究思路。要围绕这个“结果”，去思考文献综述写作的谋篇布局。既不能把文献梳理和文献综述截然分开，也不能认为“推导问题及思路”只是文献批评环节才需要做的工作，更不能为了梳理文献而梳理文献。而应当在文献梳理环节，就设法为“比较不同文献，发现研究不足”创造条件。